「离梦奇缘」

第二回 九华山僧道讲奇缘,百花亭离人演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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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自携了妻儿,驾了云雾,不消半个时辰,至一仙山峰顶。

那仙山正是霞光瑞气,不同凡响,怎见得?

但见:

峰峦入云,岭峻透霄,幽涧潺湲凭鱼跃;嵯峨怪石,古木乔松,山崖峭壁任鸟飞。

鹿饮溪边,猿攀树;鹤倚白石,狐入穴。仙童常采药,神女亦流连。

果然是个神仙境,胜似海上方丈山!

且说这张生夫妻,与那道人在此仙山中,或炼丹采药,或打坐参禅,或求仙问卜,此后落发为僧,首尾难见。

又过了一百五十余载,池州石埭有个士子,出身寒微,曾数次上京应考,不第还山。

这士子才华横溢,又好吟赋,虽壮志未酬,却不愿悲守穷庐,空老林泉。

于是辞了家人,又来应试,途经九华山下,已是残阳夕照,落日余晖,口内又觉饥渴,便欲寻个山中庙宇,暂住一时。

这里果真寻得,自去拍打门环,开门的确是个半大僧人,问了来由,自去禀了。

却出来个白须素髯,眉长过肩的和尚,又曾听闻百年前,山中有个大空法师来于此,不知是也不是?

那和尚自让执事僧人腾了空房与他住了不提。

次日天明,便来谢了和尚与了盘缠,正欲走时那和尚叫道:“施主慢行,老僧有言。”

士子听得和尚说,转身便道:“师父甚言?”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和尚笑道:“吾师今日来此,欲与施主一见,并有事相托,不知可否?”

士子回了几句谦慎言语,又却他不过,只得留了。到了下午时分,听得执事僧报:“师祖已至旧处,我师可去。”

那和尚遂引了士子至一山崖之下,口内念些咒语,叫了声

“开”。

便现出个数丈宽的山穴来,二人走将入去,果真是个神仙府地!

但见:

金光灿灿,云雾缭绕,玉砌雕栏。

又有凤凰柱,盘龙椅,梧桐琴,琉璃枕,仙女盏,罗汉杯之属。

有一白发道人,早坐在石凳上闭目俟候,石桌摆着仙桃果品,置了盏仙女玉壶及三只罗汉杯儿。

三人相坐,士子便问道:“前番只怕冲撞了师父,敢问师父可是大空法师?”

那和尚道:“然。却是老僧。”

又问那道人名姓。

道人道:“无量天尊,贫道道号‘无为’,换作‘无为道人’。”

士子又拜道:“小生未识二位仙师尊号,兀自失礼,望祈宽宥。”僧道皆笑。

你道那僧道却为谁?原来这大空法师正是前者赵颜之友张生是也,无为道人便是那卖画全真。

大空法师将先前备细一一告知,士子自是讶异不已,临行前告道:“此番进京,汝必及第,后生一女,不可将他许之,彼自有一段姻缘未了。”

士子道:“诺。”

至天明,士子方觉,然早不在仙洞之内,只在客栈之中。原来却是南柯一梦而已。

那士子后来果得中进士第八名,怎奈彼时正值唐末,刀兵四起,江山欲隳。未授官职,便领了不少金银回乡,做了一处富翁。不久,与乡中的一个罢官翰林之女殷氏为配,二载果得一女,取名“如玉”。

此女年方八岁,母亡,父续之,乃陈氏也。至及笄,继母欲将其许于家侄,那如玉又不知因何?却要终身不嫁。

原来如玉及笄那年,偶得一梦。梦中有一亭,亭西有山石,亭东有桥头。亭边生奇花异草,亭上挂朱匾红额,匾上书“百花亭”三字。

进前来,梦里与一换作红儿的侍女在断桥边作耍。二人耍累了,就到那亭中休息。

不曾想有一少年,却在亭西岩间窥视,不料被红儿发现,示意让他来亭内叙话。那少年所穿衣物,虽是长衫儒巾,而形制又不似本朝。

少年走进亭里,便来作揖:“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有歹意。两位姑娘怎么也在这里?虽说迷路了,好再遇到了同袍。我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来,手机又没了信号。你们来过这里吗?”。

抬头看那如玉,只见其生得美丽,又似曾相识。二人见他白面净皮,身体瘦长,又听他言语,却不识得。走前来,如玉看时,却好似相见过的,又不知在何处?

这里,二人见他行礼,也还礼道:“君何来?”那少年闻听,亦未分晓。

便问道:“啊?你们不会普通话吗?你们是哪里人?说的什么方言?”

红儿道:“足下可是中华人物?怎不识正音?(唐时官话也)”

那少年听了,只是摇头,却不回话。

红儿谓如玉道:“娘子,却是怪也。此人口音我却不识,又不似荆楚,又不似吴越?颠倒似胡语。”

如玉道:“我亦不识,你看他相貌倒是个中原之人,面白似玉,体态纤修。北方岂有此等人物?这服饰亦不同胡人。我且问他个端地。”

于是,就问那少年道:“君可操得‘河洛’(“河洛音”乃唐之正音,故云)?”二人言讫,少年终不得闻。

那少年便从袖中取一物,二人见其状若方台砚,面似琉璃镜,却有掌来大小,不知何物。见他又操那物什。

未几,将其递与二人,二人看时,镜面却似荧光般耀眼,上有一行小字,有几个似有误,顺序亦颠倒,虽非正体,却也识得。上写“你们哪里来?”。

二人看了片刻,那荧光却不见了,镜面一行字也不知去了何处?少年见状,笑道:“熄屏时长只有三十秒,你们等下。我调成‘永不熄屏’给你们看。”

少年就示意二人还他物件,他自拿去,在那玛瑙似的镜面,以指左右划之。便又给了二人,二人看得多时,虽明其意,然又无纸笔,不知如何措之。

须臾,亭后山中烟雾缭绕,走出个中年道者。那道者怎生打扮?

但见:头戴九梁道冠,内镶无暇美玉;身披星云道袍,上绣阴阳乾坤。手拿绝世拂尘,万物皆作刍狗:腰悬破空宝剑,谷神是谓玄牝。

三人看时,那道者面似银盆,方海阔口,三柳长须,随风飘摆。

道者道:“无量天尊,贫道奉祖师之命前来助汝等。”道者所言,三人皆可闻。红儿道:“先生何人?”

道者道:“贫道道号‘星云’。你二人物忧,那后生虽是中华人物,却非本朝之士,实乃后朝之人,沧海桑田,已逾千载矣。此地换作‘无我山’,非汝等所处世界,却是平行之宇宙耳。此宇宙皆有无限存在之集合,无限因果之轮回,亦非彼岸万有之力可为也……”那道者辞理益玄,高深莫测。众皆不解。

言罢,便从袖内取出二寸紫檀方盒,将其递与如玉,道:“此盒内有三粒药丹,唤作‘解语丹’,服之,即可识得彼此言语。”

三人听罢,取之,乃服。道者见三人已服。便化作青烟,入那云霄里去了。

这里那少年道:“对不起,我不知二位姑娘是唐朝人,看来我的言语也要注意,只少用些现代汉语罢了。”

少年又正色道“娘子容禀,小子与贵朝‘诗圣’乃是同宗,单名一个颜字。表字均平。”

如玉听闻便道:“郎君高姓?”

那少年自思:“看这姑娘也是个大家闺秀,怎么不认识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呢?”

便答道:“贵朝杜少陵便是小子同宗。”红儿道:“未曾闻也。本朝从未有个杜姓的甚么‘诗圣’。”如玉道:“郎君所言,可是杜工部杜子美?”

少年道:“正是。”

如玉道:“妾偶得几首杜工部的诗,却未尝闻有以‘诗圣’誉之者。”

原来这杜少陵,唐时知之者少,‘诗圣’之称也是后朝宋人所誉。二人互问台甫,又各言本朝之事,不在话下。

于是,三人便时常相会于梦中,如玉见那少年生得秀气,又似见过的,与之交谈,纵论诗书,也有殊见。心内早生了几分心意。

便各自表了年齿,不曾想二人却是同年同日生人,两人自是欢喜。至今六载有余。

这如玉娘子今年二十有二,侍女红儿一十九岁。

其父又如何不肯?一者不敢忘二位仙师之嘱,二乃不喜这妻家之侄。

你道怎的?原来这妻家侄唤作陈二,这陈氏倒也出得风流,颇有几分姿色。

可那陈二却是个形陋之人,生得马面驴脸,驼背鸡胸。嘴眼歪斜,双眉稀疏倒立;尖口猴腮,独鼻半个蒜头。

印堂黑青,挂一对招风耳;唇厚齿黄,着三根犬油胡。骨瘦枯干,全把精髓耗;面焦肌糜,原是酒色烧。

本来男子相貌不如,才德亦可补之,如那温飞卿,便是个端例。

奈何此人,无德少才,学得几句歪诗,唱了几阙淫词,只爱那红粉堆里钻,偏向这野花丛里寻,也无仕途心,也无鸿鹄志。

每日流连于勾栏之中,徘徊于烟花之巷,端地是

“醉看西院红袖招,不做南楼青主人。”。

且说这日陈二与人方吃了酒,又不知如玉娘子心意若何,便买得些瘦果粗茶,来看姑妈姑父。

进得门,不料姑父却在家中看书,见他进来,便问道:“汝来作甚?”

陈二唱个喏。

笑道:“小侄前来看望姑父则个。”姑父正色道:“我自安好。”

陈二又道:“姑父端地是好。此乃小侄一片心意,望祈笑纳。”就把那果品与了下人,问了姑妈去处。

姑妈闻得侄儿到了,早引来内房,进将来,命人沏了香茶,分宾主落座。

姑妈道:“我儿怎的来?”

陈二道:“小侄此来,一则看望姑父姑母,二则不知表妹心意若何?我却不识得甘苦,便要个缘故。”

姑妈叹道:“你自是晓得,却来问我。她那心也似天高的人,又不是管的,不知甚么顺从。我便枕风吹的多时,也不见你姑父怎的,只是缄口。”

陈二拍股道:“却是苦也。”二人自在房内说话不提。

单说侍女红儿。听得陈二到了,便忙到如玉房内说之,那如玉闻得,却是吃了一惊,心内只是厌烦。

陈二在姑妈房里谈了不消半个时辰,对姑妈道:“我去看表妹则个。”

姑妈道:“你且去看,只是莫要冲撞了她。”陈二应了,就到如玉住处来,却被红儿撞见,便要进如玉房里,红儿亦不喜,又却他不过,只得引了座位,摆了点心。

如玉欠身离座,行个万福,问道:“表兄何来?恕小妹失迎。”

陈二见得如玉,心里却似猫儿挠的,笑道:“数月未见姑父,便来看他。不知贤妹一向可好?吃得可曾香甜?睡得可曾安然?我闻那萃仙居却有道新菜品,端地是好……”

这陈二却说些话儿来撩拨,如玉闻听此言,愈发烦腻,便欲要恼,谅他为表兄,又不好发作,便一时语塞。

红儿却道:“娘子端地是好,便是不好时,在家也问得阿郎(唐朝没有“老爷”的称呼,男主人称为“阿郎”,也就是如玉的父亲)。何敢相烦足下尊客?”陈二笑道:“若不好时,只管寻我,小兄心意,贤妹自知……”

说罢,便用手中折扇触碰如玉袖面,如玉闻罢无言,只是愈发不快。

这红儿见了,笑道:“足下自是个儒家弟子,又晓得些孔孟之道,果真是知书达礼的读书人,到底比我等奴婢识些礼数,常将我家娘子放在心上。如今却把来扇儿相送……”

言罢,就直上前夺了陈二的扇子,陈二一时不知所措。待要怒时,又没甚道理处,又怕在如玉面前失了面皮。

只得苦笑道:“正是,正是。这扇儿却是我单送表妹的,还望表妹笑纳则个。”

如玉见了,心里却似好笑,亏这红儿来呛他。

便道:“多谢表兄相赠,此折扇却‘使不得’,自还给表兄罢。小妹哪有这般‘福分’,岂敢夺爱?要表兄的扇子?”

陈二道:“如何使不得?”

如玉道:“一则,我等女子,常使团扇,自使不惯折扇的;二则,表兄乃‘高雅之士’,岂可无扇?”

陈二道:“表妹所言极是。”

如玉以目视红儿,红儿就把那折扇头朝陈二递去,陈二虽不悦,只得收了。

但闻得如玉夸他是“高雅之士”,他便来了神气,摇头晃脑,将那扇儿打开,嘴里念道:

有美人兮在旁,有佳人兮罗裳。

辗转兮难忘,忧思兮闲忙。

红儿却瞥见那扇面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扇上画个年轻后生,眼神斜视,谄笑之状,左拥右抱着些烟花妇人,妇人们也都搔首弄姿,举止轻挑。

窗前又摆个鸟笼,笼内养着个雀儿。如玉看时,不觉粉面微红,心内不畅。

不消半个时辰,如玉红儿也不理他,两个自是说了些不相干的话。陈二自觉没趣,便走了。

且说那陈二走了,回家路上又想起方才之事。自忖道:“他两个莫不是讥讽于我?”心里便恨将起来。

如玉这里,自走了陈二,方才心宽。

红儿道:“好个没分晓的表哥,却来赚饶钱(占便宜),想是不知香臭,来污我等清静。”如玉道:“慢说表哥是这等样人,便不是时,我又岂生二心?”

红儿笑道:“杜郎若听得娘子这般言语,怕不是涕泪横流?果真如此,娘子可曾舍得?”如玉闻听,欻得粉面含羞,芳心乱跳,玉体不安。

便要来打这红儿:“死丫头!却来作耍。我且掌你的嘴,看你还消遣也不?”

红儿边笑边躲,二人便在房内打闹一番。

这里,二人在房内又谈到杜郎,至掌灯时分。如玉谓红儿道:“红儿,我今日要单独见杜郎,你可回避则个。”

红儿佯作嗔怪,道:“娘子自与杜郎作耍,却不带我。哼!也罢,娘子是主,婢子是仆。若不听时,便是没分晓,不识趣的。”

如玉见她嗔了,便来劝道:“妹妹休要埋怨。我自有要事与杜郎言讲,你若在彼,甚为不便。”

红儿笑道:“娘子不识耍处,适才戏言,全当作真。婢子自去睡了便是。”红儿自去睡了不提。

你道因甚说出此等言语?

原来只有那如玉可独自梦到“无我山”处,红儿只能与如玉同榻方可入得。

毕竟百花亭里,如玉有甚事相告?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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