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他是野兽，有人称他为机器，但就和他所表现的一样，李二狗从未被作为一个人看待过，即便身居十源质之一的席位能感受到的只有畏惧与厌恶。

若是以往那个孤村的少年，想必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事，但自从来到了卡巴拉，他的温饱问题得到了解决，平时任务的间隙也有足够的休息空间，再加上为了完成任务所获得的一系列培训。

现在的李二狗即便毫无自知他那封闭而发育不良的人格此时也逐渐苏醒。但萌芽的人性并没有得到任何期望的回应，试想当初第一次尝试向他人答话，结果对方只是一脸惊恐地离去。

也就是在那时，李二狗心中的人性再一次被扼去了生机，虽然没有彻底泯灭，但如果没有遇上蒂珀雷斯，恐怕他直到死都只会是乔科玛手下的一柄刀子，浑浑噩噩一生。

不过还好，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在同一个组织之下，两人的相遇几乎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一边是因任务而受伤的野兽，一边是无私奉献的美女，如同童话一般美好的相遇，只不过现实却是相当荒诞。

那是在卡巴拉某处殖民世界的雷法依姆所设置的医务所里，当时入侵一个位面的战役刚刚打完，整座医院内挤满了伤患，由于损失惨重，大多数人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不少人或许是因为痛苦又或是因为对于未来的迷茫和恐惧，咒骂声、谴责声、以及各种不堪入耳的争吵嚎叫令李二狗只觉得头疼。

作为十源质的他也是为了顺便监视是否有人打算暴乱才被命令混入此地，但说实话，这类任务并不适合他。相较于平息群众的不安和愤怒，他更擅长直接解决他们。

只要他一个念头，终端霜浮现的瞬间，整座医务所便不会有多少活人。只可惜乔科玛说他们都是重要的资源不能随便下手。

而且说到底，替身是宿主精神的体现，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醒这类能力。而切塞德曾给过一个不明不白的答案:那是因为他的内心并非是真正的干涸，只是被彻底冻住，总有一天他会遇上能令内心坚冰消融的那个人。

也是在这天他才理解切塞德所说的那番是什么意思。

他只记得当时，某间病房的门口被推开，几名一身白衣的医疗人员从中走出有条不紊地推出几名伤势稳定的患者，而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接手下一批伤患。

即便只是看着比纳都能感到乏味与疲劳，但就在这是他身边某些面无生气的沉默者忽然骚动起来，害他还以为有人要暴动，结果仔细一听却并非如此。

“是蒂珀雷斯！她又来雷法依姆了！”那些伤患在看到某位医务人员时都相当激动，李二狗却无法理解这种情感，只能归结于对食物的喜爱。

“*的，能被蒂珀雷斯亲手治疗，这次任务就算不要报酬也值了。”

“瞧你说的，要真拿了你报酬，恐怕你非得急眼不可。”他的同伴哄笑道。

“你懂什么？蒂珀雷斯大人和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可不同，明明尊为十源质却愿意亲自前往前线替我们治疗，单这一点就不是那群人上人研究员能比的了的。”

“嘘，说话小声点，万一被某个小肚鸡肠的研究员听到了，就算首脑也保不住你。”

“嘁，要我说卡巴拉就该让蒂珀雷斯大人来领导。”

“别做梦了，蒂珀雷斯那丫头还是太年轻，而且想的太简单了。”一名年长的成员此时却唱起了反调:“她每天宣扬的那些伦理道德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又想着组织发展又满口正义善良，开什么玩笑。”

“你这家伙，有本事别接受蒂珀雷斯大人的治疗啊。”

“蠢货，就算没有她，只要我们还有价值组织就不会让我们白白去死，明白？”

“吵死了，你们几个小孩子吗？组织怎么样心里没点数？真要为蒂珀雷斯着想就少说点废话！”

吵闹的众人逐渐平息下去，这倒让李二狗对那个所谓的蒂珀雷斯愈发感兴趣，距离上次开口已经过了不知多久的他再一次试探性地向身边之人讯问道:“蒂珀雷斯，是哪个？”

“不会吧，能来这里的都是老资历了，你连蒂珀雷斯大人都不知道？”

“不知道。”对方脸上虽然有些许不屑和质疑，但看到有人愿意和自己对话，比纳还是相当高兴。

“唉，算了，看在蒂珀雷斯大人希望我们互帮互助的份上……”正巧此时病房的大门再度被推开，那人也兴奋地伸长脖子看向那边:“你瞧，最美的那位就是她。”

“美？”又是一个李二狗无法理解的词汇，但似乎有个他很喜欢的词语与其相近，是了，想必“美”一定指的就是“美味”。

蒂珀雷斯，很美味。这个消息大大振奋了李二狗的精神，只是有一点他依旧迷惑不解:“蒂珀雷斯，到底是哪个？”

数日后，对于蒂珀雷斯的肉心心念念的李二狗终于通过一番周折找到了那位受人爱戴的女子。当时的她就在齐柏林飞艇内的广场之上做着演讲。

来听的人其实不多，但或多或少眼中都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那种光李二狗觉得很熟悉，那是极饿之人见到食物时的光彩，看样子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蒂珀雷斯，很好吃！

只不过李二狗由想起乔科玛的训诫，不能对自己人出手。这让他感到想到苦恼，不过聪明的他立刻想到自己可以像小时候等其他村民饿死一样等她死去，然后吃她的尸体，这样乔科玛应该就没有意见了吧。

而且眼前的女子虽然看起来神采奕奕，但几日跟踪下来，李二狗确信对方命不久矣。明明只是普通人甚至还有些病弱的身体，却没日没夜地投入与治疗、演讲、心理辅导等等活动之中，如此不爱惜身体，想来自己不久就可以尝尝这传说中的美味。

但显然他的日夜不休地追踪行为还是会引起注意，某天从切塞德心理诊所出来的蒂珀雷斯发现了身后的“尾巴”，但又或许她早就发现对方了。

“是李先生吧？平时很感谢您能来听我的演讲。”

李二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从阴影中走出，他不习惯和人说话，就像那天在医务所再度询问那人之后，对方便气的不再理会他一般。

“我……”

“你有什么问题吗？没关系的，不妨我们去前面的公园，我可以听你慢慢细说。”

蒂珀雷斯的声音轻柔而不失力量，虽然这份美好的噪音他已经数次在演讲中听闻，但唯独这一次是只为他一人而诉说。

大脑一片混沌的李二狗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直到多少清醒一些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和对方坐在了公园一侧的长椅之上，透过穹顶的螺旋，虚空之中光怪陆离的色彩彼此交相辉映着。

在蒂珀雷斯引导之下，李二狗也终于打开了久违的心防，用着笨拙地话语面红耳赤地诉说着过去他遇到过的某些趣事。

而蒂珀雷斯则是温柔地聆听着，脸上随着李二狗的故事时而欣喜时而悲伤。但那种表情却如此真实，和以往那些李二狗眼中的面具人不同，蒂珀雷斯是真正的在认真听自己讲话，没有畏惧、厌恶亦或是别的什么，就仿佛他们是平等的彼此。

而最终随着李二狗的逐渐触及自己的过去，他沉默了下来。也就是在此时蒂珀雷斯还是问出了那个令他有些后悔的问题:“那么李先生，能说说你这次跟着我是为了什么吗？”

“我……想吃掉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