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不利，玉婵娟同小山传完信，在木床上静坐反思，虽然不想承认，但昨天自己似乎是为了躲避因果落荒而逃了。她决定向管准大人再好好请教一番，自己的实践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翌日下朝，玉婵娟便使诀跟在管准身后，一路跟到冢宰府，到大门口才现身。虽然玉婵娟这次不是突然在人当面，但是本该在宫中的国师闪现自己家，还是让管准再次吃惊。

好在自己为官多年，早已能够面不改色看待一切突发情况。

管准屏退府内众人，领着玉婵娟进府，本欲直接去书房，想到方才装作路过的夫人，开口问道：“玉国师可愿见见我夫人？”

玉婵娟没有拒绝，管准便朝躲在柱子后的管夫人招手。

没想到对方不应，他只好三两步走至身旁，牵起管夫人的手，引着玉婵娟一起去书房。

“管准大人的夫人好。”玉婵娟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位慈祥的老太，只能斟酌着问好。

管准听到如此奇怪的称谓乐不可支，笑得前俯后仰。

管夫人朝管准伸手，掐住夫君腰间的肉轻拧一把，管准吃痛，连忙收声，讨好地望向对方，可惜只得到一个冷酷的白眼。

玉婵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简单一个称呼就可以引得管准大人如此发笑，但清楚应该是自己方才言行中有不妥之处。

管夫人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朝玉婵娟温柔的笑道：“玉国师叫我管夫人就好，我本名饶曼丽，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玉婵娟刚刚闹了笑话，不知道这两种称呼要如何选择，有些犹豫。

饶曼丽听管准提起过这神秘莫测的国师，今日一见，确实如夫君所言，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虽然玉国师端着一副稳重的表情，但眼里的纠结藏不住。饶曼丽没忍住问道：“玉国师，不知今年贵庚呀？”管准也好奇，悄悄在一旁竖起耳朵。

“十五。”玉婵娟一年一岁，今年初一已过，自己该是十五岁了。

“哎呀，那还是个姑娘哩，比我儿子还上小上一岁呢。”饶曼丽想到自己游学迟迟未归的儿子，一颗慈母之心无处安放，再瞧玉婵娟就好像在看自家乖巧的小闺女。

“国师若是不介意，那我就倚老拖个大，唤你婵娟可好？你呢，日后就叫我一曼姨姨可以吗？”

“好的，曼姨姨。”

“哎，真好，婵娟真是个乖孩子。”饶曼丽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得开怀。

管准心热，眼巴巴地望向玉婵娟。玉婵娟心领神会，叫道：“管叔叔。”

管准连连点头，喜笑颜开。夫妻二人俱是久违的好心情。

管准只有饶曼丽一个夫人，夫妻二人只有两个孩子。大儿子死于战场，白发人送黑发人。所幸老天垂怜快四十还能诞下幼子，只是孩子大了要出门见世界，他们自然不能拘在身边。

再加上他们生活一切从简，如此一来，说出去是威名赫赫的冢宰之府，实际上府内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就只有照顾生活起居的几个丫鬟小厮，十分冷清。

自此之后，玉婵娟便时时来冢宰府。府上伺候的人总能听到书房里传出交谈的声音，却始终不见其人，时间久了，也隐约猜到来人是传闻里的神秘仙师，现在大祈的国师。

不知不觉，玉婵娟下山已有半月，而次日便是殿选举行之日。今日上朝，殷参还特意嘱托，要玉婵娟参与殿选，她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在大祈，不拘出身，男子只要年满十六便可参加州举，没有年龄上限。

能够参与殿选的只有各州州举前十名，除此之外，各州布政使可以在参加州举中的学子中推荐一位，被推荐的人即使名词不在前十依然有资格参加殿选。

当然也可以不推荐这额外的一人，但是一般而言，各州布政使还是愿意行使这个权利，毕竟多一个名额，多一份可能，虽然各州学子参与殿选取得的成绩并不算在布政使政绩统筹范围。

如此算来，每年入围殿选的学子满打满算不超过百人。

这百人又将分为两批，各州前三以及由布政使推荐参选的人为第一批，将在殿选第一日率先接受考核。

殿选持续三日，每个日升辰、巳两个时辰，抽签决定考试的顺序。届时吏部、户部、礼部、工部、刑部、兵部六部为首长官都将参与考核，依次对考生提问。

进殿考核之前，会有吏官送上该考生的履历，包括有考生简短的生平，以及历年参加举试的成绩，考官将依次传阅。

每人考核时间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若是考生表现优秀，有长官表示满意，则会唤来侍从添茶，意思是愿意为其续上一盏茶的时间继续考察。

殿选期间，当天参与考核的考生都要在乾和宫东侧的朝阳殿等待，添茶的侍从进进出出都将经过此殿，前人表现如何，借此便可猜上几分，对等候的考生而言这无疑是令一种压力。

显然，这也是考试的环节之一，因此，抽签的顺序有时也很重要。

六部长官每日日升对考生当面考核，日仄则要对各考生依依进行评述。三天时间面对近百人的考核对于考官而言也是极大的考验，越往后究竟是期待越大，还是失望更多，谁也说不准。

总体而言，殿选考验的不仅仅是考生本人的实力，还有几分考验运气。

三日的殿试结束，次日六部长官将统一意见，上报结果给皇帝，皇帝看后若是有想法便会在当天隐蔽地将考生叫来皇宫，亲自考察。

不过这是以前皇帝的习惯，自殷参即位后这一传统便消失了。在他看来，有这时间还不如同后宫佳人玩闹一番来的爽快，通常而言，殿选考核的结果他都全权交由六官决定。

只要皇帝没有异议，这殿选的结果也就确定了。

等到第二天，所有参与殿选的考生都将进宫面圣谢恩。

皇帝将会亲自宣布前十的考生，并授予官职。剩余考生不排名，不过可以在日后的履历写上大祈几几年入试殿选。

毕竟，能够一举殿选成功的都是凤毛麟角，更多人耗上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或许都没能够上殿选的资格。

祁历二月二，仲春卯之初。

一个风和丽日的好日子，亦是殿选举行的第一日。

每年新春伊始举行殿选，时间并不完全一致，相差不过几天。通过州举的考生往往刚过年关便要动身来到皇都，提前准备，前后一般都会在皇都待上一月左右，因此这段时间也算是皇都最热闹的时候之一。

要知道能够通过州举的考生，基本上都有家族依仗，是正儿八经的氏族子弟，出一趟远门自然是丫鬟小厮、书童侍卫齐备，舒舒服服来皇都等待殿选。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部分考生家底丰厚，在皇都亦有房产。稍差些的，族内亦有人在朝为官，只需去亲戚家借住即可。

考虑到会有捉襟见肘的考生，十几年前，由管准牵头同户部一起修缮了一间驿站，候选期间提供三餐住宿，开销全免，专为不富裕的考生服务。可惜这驿站虽好，但能参加殿选的人中少有需要，常常空置，不过今年倒是有位登记入住的考生。

这一届殿选较往年有很大不同，消息灵通的考生，家里有长辈提点，早些时候便听说，除了六部的各位考官，前些日子新封的国师也将参与殿选。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殷参今日竟然也来到大殿观看考核。应皇帝要求，玉婵娟今日没有隐匿身形，老实坐在皇帝安排的位置之上，认真翻看各位考生的履历和所作文章。

正在朝阳殿抽签的第一批考生，听闻圣上和国师都将在殿上观考，顿时倍感压力，更为紧张。

辰时一到，准时开考。

宦官喊号，考生进场。

“梁州茂氏、茂文才，州举第二名，入殿。”

玉婵娟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靛色长袍的青年抬步走进。青年神色沉着，先向皇帝和国师请安，而后一一拜见考官，仪态端庄，从容不迫。

待这茂文才问安完毕，由管准招手示意，一旁的吏官便准备开始记录，这考核便开始了。

考生在参加州举时，会一连考上七天。前六天的考题由六部长官统一编制，内容从官制到典礼、财税到工程、刑法到军政均有涉猎，考题深浅程度不一。第七天的考核则由各州布政使出题，题目与各州州情相关。

基于考生在州举时每门科考的成绩，殿选之时每位考生只会由三位长官发问。

这茂文才熟读法典，熟谙礼制，春官大宗伯和秋官大司寇都比较满意，便由他二人先行考问。

春官大宗伯裴矩身量不高慈眉善目，已是花甲之年，是在任的官吏中年龄最长者，苦于后继无人，只能一直在大宗伯之位，无法安心还乡。

秋官大司寇耿光启还未满五十，平常总是面容严肃，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掌刑、判案最为拿手，政绩卓然，一路升官。耿光启当上大司寇也就是这五六年的时间，参与殿选的次数是所有考官之中最少的。

这二人各问一题，茂文才不慌不乱答得头头是道，但细细听来说得都是些规规矩矩的老生常谈，只能说是无功无过。

裴矩、耿光启问完，管准便问上最后一题，是问对于免费提供给考生的驿站如何看法。

严格来说，这不在吏部长官考量范围，茂文才显然也没有预料到管准此题，回话不如之前流畅，但还是给了个中规中矩的看法，大致意思是说此举有利有弊，仍有可改进之处。

皆是泛泛而谈，管准不是很满意，其余二人也没有再问的打算，无人要添茶。

殿选考核时本无需皇帝出席，今日殷参虽在大殿观考，显然也没有要亲自问话的打算，只是安静地坐在龙椅之上，保持皇帝的威严。

玉婵娟秉持学习的心态观考，自然也无话可问。

如此，对这梁州举试第二茂文才的考问便算结束。

吏官停笔封册，放至一旁。身边的随侍上前，将茂文才带离大殿，一路出了宫。按规定，完成殿选的考生不得在宫内滞留。

玉婵娟自觉此人所答不错，可看各位考官的神色，好像并不如自己一般看法。

再看从侧门离开的茂文才，明显不同入殿时那般精神抖擞，背影都好似透露出几分失意与萧瑟，大概也清楚自己方才的表现没能让考官满意。

这么来看，殿选时考官有无添茶，确实是能十分直接就让考生对自己的殿选结果猜到几分。

待六位考官稍作歇息，宦官便开始继续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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