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尾记」

第8章 芳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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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踏进雁泽后,阿蔚就一直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她虽然有意无意地掺和进了许多事,却始终不能了解事情全貌。

不提之前的遭遇,单说雁神祭这天,她先是在早上见识到了祭祀与护城大阵之间微妙的联系,过了还不到半天,连长安就来找她帮忙去“救”司祭郦贞娘,随后,她又接连遇见了同样在找郦贞娘的当归,以及来找当归的容溆,可他们还什么都没说清,就被雾气漩涡追着跑回了雁城。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历劫?阿蔚忍不住想道。

可她根本只是个旁观者,与其说她历劫,还不如说是那位不知出了什么事的司祭历劫。

阿蔚本来只打算自己四处探查一番,压根没有想过与凡人多接触,听当归这一说,才有了些新的想法。

入世入世,要是一味躲着人,还算什么入世历练?

既然对方已经找上了她,她又确实有些在意那位司祭的情况,那就不妨直接找上门去问个清楚。

容溆确认了吴真人的死讯,差事算是告一段落,他迟迟等不到土地的回音,见阿蔚打算去查司祭失踪之事,便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天黑之后,周围几乎一个人都没有,三人走在路上,阿蔚突然后知后觉想起了一个问题。

“你之前为什么想去找司祭?”她向当归问道。

“一个大姑娘凭空不见了,多可疑的事呀,说不定就是邪祟作怪,我当然要查查了。”当归比她还随便,想也不想便如此答道。

“你怎么知道是邪祟?”容溆淡淡问道,虽然这些事很诡异,可他却没在雁泽见过邪气或是鬼气,就连之前袭击他们的雾气漩涡也不带一点邪气。

“既然太子殿下晓得我的底细,应该也知道我学过两手法术。”当归在路上伸了个懒腰,又对二人说道:“我比你们来得早了几天,打听到了不少怪事儿,就想着唤来土地问问,可我左试又试都不管用,这才知道,这儿根本没土地!”

阿蔚听完这话吃了一惊,凡间竟有没有土地管辖的地界?她看向容溆,容溆已唤了城隍土地好半天,并不见有回音传来,便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耐心解释道:“听父王说,天庭人手短缺有几百年了,地仙的数目不够,是可能有空缺,可各州的城隍都是有定数的,从不曾缺过,土地的人数不够,城隍府也会定期派人来巡视。”不过这个定期,就不知道是多长时间一次了。

“我师父说过,常年没有地仙坐镇的地方,很容易滋生一些邪祟,不然怎么解释这里终年不散的毒雾?那东西不像天生地长的,我猜……不是有人蓄意投毒,就是邪祟自带的毒气。”当归继续说道。

容溆听罢摇摇头:“雾瘴蔓延千里,放眼三界,还没几个大能可以制出来这般规模的毒物,便是能,也不会这般作为。而且龙气对邪祟十分敏感,若雁泽之中有邪祟存在,我不可能无所觉察。”

“哎呦,这些都容后再说。”当归的推断又被否定,赶忙说起重点:“我打听过了,最近一段时间,在雁泽失踪的采药人远比之前多了,城中还接连病倒了好些老弱妇孺,加上主持祭祀的司祭失踪,还有我们刚才遇到的雾气漩涡,这一切,不都是指向毒雾吗?既然如此,把这玩意除了,估计就什么都解决了。”

阿蔚惊讶于他神奇的联想能力,听到最后那一番豪言壮语,却忍不住弯唇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百年前的大能也只是在雾中设了阵,他们三个的年岁加一块儿勉强才五十,碰见雾气漩涡还要逃命,更别提直接把雾气都除了。

“你既为吴真人的亲传弟子,想必是身怀秘术,这才无所畏惧?”容溆一边说着,又走快了几步,凑近了阿蔚一些,像是怕她沾上什么浊气似的。

当归还不停说着城中病人和失踪者的例子,来论证这些异常与雾气的关系,不见阿蔚有所回应,却等来了容溆的嫌弃,只好把话都噎了回去。

“那人既然有事情瞒着,那他说司祭不见了,也不见得是真的。”容溆看他什么都硬往一件事上靠,话也越说越没边儿,不禁有些怀疑两人一开始的判断。

当归是看什么都觉得诡异,阿蔚则是因为连大姑爷他们的举动,下意识地觉得司祭出了事,也和他一样把异常之事都归拢到了一起。

“祭祀能稳定阵法,阵法能隔开毒雾,这些倒是真的……”听容溆这样一说,阿蔚也生出了些迟疑,她重新想了想之前的事情,挑出了其中确定有联系的部分。

“没错,只是具体如何还要再查。”容溆也认同这点。

“问过那个少爷之后,咱们再接着商量吧。”当归性格不算死犟,尽管先前有些想当然,可他知道自己见识不够广,也没有再死缠烂打,只一心等着揭晓真相。

一开始他还有些怵这位龙太子,不过短时间接触下来,眼前这个容溆好像没了之前吓人的气势,仿佛和之前沉着脸审问他的不是同一个人,倒让他心里的畏惧消失了不少。

阿蔚的包袱还在客栈放着,虽然估计没人能打开,但她为了安心,还是先回客栈将其拿了出来,三人这才悄悄绕到了城主府后门。

城主府的守卫对三人而言几乎等于没有,他们轻手轻脚地翻进了城主家的后院,隐隐可见前院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之声也不时传来。

先前阿蔚已听说,今夜城主府有宴,请了不少宾朋,金不换等商行中人也在其列,她早早辞了这宴,没想到现在又偷偷摸了过来。

“我不大擅长审人,待会儿你们先问吧。”阿蔚突然说道。

她觉得要是自己一句句问,怕是会像之前那样,战线拖得老长,还没什么结果。

容溆与当归各自点了点头,都没有异议。

如今后院儿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房门口守着人,他们连确认都懒得,就避着人翻窗进去。

屋中连根蜡烛都没有点,阿蔚借着月光才勉强看清了屋中摆设。

这里果然是连长安的房间,他好像刚回来不久,一个人呆呆坐在床上,衣服也没换,不停揪着帐幔上的流苏。

容溆随手设了个屏障,隔绝了屋内的声音传出,随后阿蔚便缓步出现在了连长安眼前。

连长安瞧见她便浑身一震,再发现她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男子,更是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你……游姑娘,你怎么进来的?他们……是谁?”

他在床上瑟缩着稳了半天心神之后,才压低嗓音问了一句,奇怪的是,他似乎也不想被外面的人发现。

“我兄长。”阿蔚简略答道,话本子里似乎都是这样隐瞒身份的,她也觉得方便。

“令兄果然……果然都是一表人才。”连长安小心地赞了一句,实际上他都没敢细看两人。

“我们混江湖的,进你家可不难。”当归成了两人的便宜哥哥,心里还有些小得意,他扯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随口说道。

一听这话,连长安更加紧张了,他咽了几次口水,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连少爷,没怎么撒过谎吧,骗我妹子都不成,更别想着瞒我了。”当归这声妹子叫得十分顺口,紧跟着直奔主题:“先说说吧,司祭究竟怎么了。”

“她……她没什么。”连长安听他如此问,却像是突然泄了气,头低得快要埋进怀里,手握了又握,之后却再没吭声。

“没什么?那你为什么要阿蔚救她?她现在在哪儿?”当归接着问道。

“她……就快回去了。”连长安憋了半天,像是给自己吃定心丸似的,低声说道。

“我劝你还是早些说实话的好,要知道,如果那姑娘真出了什么事,被你这一耽误,可就更糟了。”当归见他这样,又严肃道。

“贞娘她不会有事的,在雁城,没人敢伤她性命……”连长安小声嘟囔着,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什么。

当归听得莫名其妙,却是十分不屑:“你怎么这般肯定?那你倒是说说,她究竟如何了,才能失去踪影,又不怕伤及性命?”

连长安张了张嘴,似乎一瞬间想起了许多理由,却又憋了回去,面上又现出了一开始的犹犹豫豫。

如此僵持了片刻,先前始终不发一语的容溆竟突然上前,用凡人气劲使了个擒拿术,瞬间将连长安押了起来。

“嗷——”

连长安一时吃痛,叫声却被屏障挡住,他用尽满身的气力回了半个头,只能瞧见容溆那黑玉般的眼中,正泛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森森寒意,当即吓出了汗,浑身抖如筛糠。

容溆仍不言不语,他就像个称职的打手,只是抽空瞥了当归一眼。

收到了信号后,当归简直受宠若惊,马上配合默契地趁机问起了话。

“司祭出了什么事?”

“贞娘她……她被掳走了……”连长安痛出了泪,他思绪混乱,更没心思去考虑声音是否传出门外。

“被谁掳走了?”

连长安脱口而出:“保宁客栈,住在保宁客栈的鸿茂商行。”

“你如何知道?”容溆问道,他看着可不机灵。

“昨……昨天金不换收药的时候,他们在房中商议这事,恰好……被我听见了。”连长安弱弱答道。

保宁客栈也是金不换等人下榻之处,那什么鸿茂商行阿蔚好像有些印象,她依旧不动声色,听着当归问话。

“那你说说,他们为何要绑架司祭?”当归接着问道。

“想……想要挟我们家,换些好处……”他循着记忆回答道。

“那你怎么不与亲友说这事,也不提醒司祭一声,倒放任别人在雁城犯案?”当归问出了他最纳闷的事情。

“我说了,他们一开始都不当回事……”连长安喃喃道,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坚定道:“贞娘不会有事的,雁城之内没人敢伤她性命。”

这下连当归也想上去按着他揍了,他气冲冲地说道:“绑匪要是这么讲道理还讹什么钱?干脆回去种地算了!”

“大姐夫说,他们是要做生意,不是要结仇,只是吓吓我们,而且他们在城里,肯定不敢伤贞娘的性命……”连长安怯怯说道,想法似乎愈加坚定地偏向了自家姐夫。

“你这么笃定,怎么还要找人帮忙?”当归翻了个白眼。

容溆半眯着眼,手上忍不住加大了气劲。

“我以为姐夫骗了我,想……想找人去……去帮我撞破鸿茂行的丑事……”

诸多压力之下,连长安又是一番语无伦次,三人才揉着额头重新将事情梳理清楚。

鸿茂行与雁城生意来往不少,却始终不如金不换一家独大,连长安那日偶然听见他们计划绑架司祭,惊惧之下告知了几个姐姐姐夫,他们却以方才的理由安抚住了连长安。

然而雁神祭后,贞娘还是不见了踪影,他就此慌了手脚,以为家人不管这事,自行寻找又始终无果,只好想着去找鸿茂行撞破此事,他以为对方理亏,又是在雁城内众目睽睽,肯定能放贞娘回来,可他手无缚鸡之力,始终没有勇气独自前去。

而游蔚游姑娘,就是那个恰好在附近,恰好他认得,恰好据说武艺高强,又恰好与城主府不太熟的绝佳人选。

起码在他匆忙间的计划中,阿蔚是个绝佳人选。

可他甚至连开头第一步都还没做到,连家两个姑爷就把他找回去了,还因他瞒着家人擅自行事,轮番教训了他一通。

他被灌了一脑子“司祭完全不可能有事,将这事闹大了对她不好,也会吓到城里百姓,交给他们处理就好”的说辞,现在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里反省,虽然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姐夫,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忧,所以刚见到阿蔚时,一直纠结要不要再试着向她打听外面的事。

“绑个司祭能威胁城主府什么?又不是绑你!”当归听罢这个糊涂人的话,便忍不住哂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贞娘要是出了事,城内的人都没好果子吃,谁也不敢伤她的性命,都是要拿她与我家谈条件!”连长安在给他们讲述的过程中,底气渐足。

“这位少爷,你是出门没带脑子?还是把脑子落在了外头?你就这么放心司祭落在绑匪手里?”当归仍是不屑道:“照你这么说,人家只要留着她性命就完了,你难道不知道,不伤性命折磨人的法子多得是,郦姑娘是女子,危险又多了一层,再说,人家要是在城外要了她的命,直接拍拍屁股走人怎么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亏你还是她的朋友。”

他心中连连叹气,这人明明没什么坏心,只是不知他是太蠢太老实,还是太信自己的亲人,或是……那位司祭在他心里并没什么分量。

连长安听得傻了,却还是忍不住喃喃道:“他们不敢……”

“鸿茂行的人也在你家吃酒,客栈里见过的差不多都到了。”阿蔚静静听了半天,也跟着问道:“你就这么确信是他们做的,且为的是财?”

“别……别说了。”连长安突然喊道。

其实意外或是灵异之类的猜测阿蔚还没说,可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圆胖的脸上惶恐之色渐深,身体也忍不住轻轻颤抖,容溆看他这般,也顺便松了手。

这两天,连长安先是劝服自己不理这些,相信哥哥姐夫在外能处理好,后来又劝自己不能再给家里添乱,不能给贞娘的名声抹黑,然而那些让自己安心的理由,其实都如此不堪一击。

可他还是不敢顺着想下去。

“不会的……城里不会有人想害她的……”连长安像是揪住了什么救命稻草:“鸿茂行……他们……他们都在……那……那贞娘是不是没事?你们到她家看过了吗?”他心跳如擂鼓一般,因紧张而不住喘着粗气。

“你别高兴得太早,那什么商行没动静,不代表司祭就没事。”当归忍不住泼冷水。

可连长安还不肯放弃,继续说道:“我走了好多她常去地方,问了许多人,都说没见她……要是……要是鸿茂行没出手,那她一定是回家去了!对!就是这样!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是在骗自己,还是真的不确定郦贞娘在没在家?

三人面面相觑,虽然能从他言语中推测出,司祭对雁城意义非凡,可他们接下来问出的事情,却好像都和灵异无关。

“行了,别唠叨了!既然你这么确信,那我们也不怕再跑一趟,她在家还罢,要是她真的失踪了,你和你那好姐夫扯东扯西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就等着一辈子良心不安吧,小少爷!”当归放了狠话后,又把椅子挪了回去。

看这个少爷知道的事情十分有限,三人便打算就此离开。

“你家人可不想我们掺和,记得别暴露我们来过的事,不然耽误了找人的事,小心我揍你。”当归又亮了亮拳头,他发现这招好像总是比讲道理管用。

连长安忙不迭地点头,一边又忍不住嘱咐道:“游姑娘,游公子,你们千万去她家看看……”却看都不敢看刚才擒住他的容溆。

当归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声“游公子”是叫自己,也没应声,三人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撤去屏障之前,容溆还能听见他刻意小声地提醒:“她家就在祭祀场附近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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