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故人在长安」

第 91 章 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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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凉。

雨过之后,似乎那原本还正盛的暑气便被冲散了。

南安坊。

往日里平静的坊间,今日忽然来了许多玄衣人马。

他们不似百姓们常见的衙门官老爷,又不像披挂铠甲的禁军士兵,虽着了一色的衣裳,但却仿佛是各干各的,只在静谧无声时便已将这整个坊市包围了起来。

不明就里的百姓有些害怕,站在院子门口张望。但见远远来了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姿英挺,瞧去便知不俗。

包围着这里的玄衣武士,见那人来了,齐齐噤声行礼,动作整齐,布料摩擦的声音倒比人说话的声音更压抑几分。

百姓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纷纷将门掩了,只敢从那门缝中往外瞧。

一处上了锁的破旧院落前,十七迎上下了马的梁远州,行了礼道:“司长,就是这里。秦家未曾搬走的远亲,已都集中在东边的院子里,没让他们传信出去。”

梁远州走过来,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连日来追查这道线索,十七也成长不少。如今岑清风尚没有消息,他倒也将这南安坊的人都看管了妥帖。

“司长,这院门上的锁,就直接砸开吗?”

梁远州走上前,听见十七的问话,看向他:“你觉得不妥?”

十七神色有些纠结,那表情倒不太像一个督鉴司的暗卫:“律法里规定不能擅闯百姓居所,京兆尹的人,说不定又会抱怨。”

梁远州冷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因为十七提到了京兆尹,他忽然想起八年前江菱那桩案子。若非瞿东带着督鉴司介入,只怕京兆尹草草结案,连江选都未必能抓出来。

“督鉴司行事,只听命圣上。砸就是了。”

十七闻言怔了一下,他好像还从来没听司长说过这样的话。

虽然同僚口中,督鉴司一直独立各处之外,乃是长安城最特殊的所在,但实则平日里司长不常强调这种特别,他们也总是在律法之内办事。

可他见着司长冷肃的表情,又想到昨日司长交代这件任务时少有的严厉模样,不免心内一凛,忽然有些明白了。

京兆尹就一定是对的吗?也许正是因为京兆尹也有不对的时候,所以才需要他们督鉴司呢?

“是!”他忽然郑重其事地应声,连一旁守着的督鉴司侍卫都被惊了一下,不免侧目。

梁远州没有说什么,瞧着那年纪不算多大的少年人将剑抽了出来,冲着那破旧的一把锁就冲了过去。

三下,那原本便已被腐蚀得差不多的锁便应声落地,破烂的院门不是开了,而是直接朝后倒去,“砰”的一声,惊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梁远州望着那院内已然一片狼藉的景象,断然喝道:“搜!”

案卷阁数日,他终于从那蛛丝马迹之中找到了可能的证据。江之涌、钟勤,这能连通朝堂与江湖的大网,幕后甚至是一个超越当年靖平王的存在。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叶卓言是对的,可随着这几日暗中调遣长安至北疆的人马重查当年之事,随着圣上给他朱批让他查阅连皇室族人甚至都不曾见过的秘辛,他越发肯定,那幕后之人根本没有想杀叶卓言,只是想引他入局。

督鉴司拥有整个大周最广的消息来源,他无比清楚,表面纨绔的端王世子,已在短短几日内便将从前派出去的人召回长安。

钟勤是死在督鉴司里的,梁远州无比明白,在失去了可信之人后,叶卓言忽然调集人马,为的究竟是什么。

前日圣上告诉他,今年中秋的家宴要请些老臣来,摆在紧邻御花园的祈元宫。

而拜多日泡在案卷阁里查过的那些卷宗所赐,梁远州记得,端王叶臻当年未及弱冠,尚未赐封号时,便曾有段日子住在祈元宫。

圣上是在冒险,可梁远州思虑良久,他发现他有了私心,冒不得这个险。

“十七。”站在破落小院里,看着督鉴司的人将这曾经秦家留下的东西都翻出来细查,梁远州喊了一声忙碌翻着一个书箱的十七。

十七满脸是灰地抬起头来:“司长。”

“后日我要离开长安一天,你去找陆绯衣,让他一步也别离开梁婳。”

十七微惊,可却也知道司长的事情不能多问,便郑重地点头:“属下明白!”

八月初九,晚间风已渐凉,蝉鸣声尚一浪高过一浪,只是到底不如盛夏时节欢畅。

梁远州说要离开长安一天,可他也未曾想到,此一去竟是数日,险些未能赶在中秋之前回来。

到了梁府时,红日西沉,天际只留下一线暗淡的橘红,夜幕将启,府中已然上了灯。

“再不回来,我就要带着小婳走了。”陆绯衣拿着一个酒壶,靠在风廊的廊柱上。

红衣猎猎,旁边立着他的剑,竟是并未收入鞘中。

“我就知道,定会有人来。”梁远州扶着廊柱,随意地在回廊的长凳上坐下,熟稔地拆掉腿上裹着的一块已经是一片暗红的布。

陆绯衣冷笑了一声:“何止有人,不知来了多少身份的呢。”

他说着看向梁远州,这一看,倒是惊得直起身:“你受伤了?”

梁远州将那浸了血的布条扔到一边去,不知从哪摸出一瓶药来,开了盖子便往伤口上撒。

“伤药是好的,你这么往上撒不疼啊?”陆绯衣无奈地摇头。

梁远州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你猜是什么人杀我?”

“宫里的?”

“杀我的,是督鉴司的人。”

“什么?”陆绯衣大惊,“你不是督鉴司司长?督鉴司的人杀自己的司长?”

梁远州将那碍事的裤脚扯下去,就将那伤口露在外面,似乎感觉不到疼似的。

“司长又如何?倘若督鉴司司长这个身份真的是免死金牌,瞿前辈又怎会青山埋骨?”

陆绯衣看着他,忽然间神色微凛:“怪不得你会受伤。如今长安城,乃至整个江湖能伤到你的屈指可数。看来是被信任之人背叛了。”

“再严密的地方,也难免出几个叛徒,否则当年的端王府,哪里可能那么轻易就轰然倒塌。”

“什么人敢背叛督鉴司,背叛了督鉴司又能投效到谁那里?”

梁远州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从廊柱间看向庭院内交错的树影。

正这时,风廊那头响起梁婳的声音:“哥哥回来了!”

她提着裙子小跑过来,一眼就瞧见了梁远州来不及遮掩的伤口。

“哥哥受伤了!”

“没关系的。”梁远州朝那姑娘笑笑,“怎么跑出来了,入了秋,夜里凉。”

“我听说哥哥回来了,自然是要迎接的。可惜还是晚了些,陆大哥都不告诉我。”

梁婳在梁远州身边坐下,一边说一边看向陆绯衣,好像是在嫌弃,可分明不过是小女儿的娇憨。

那么一瞬间,梁远州忽觉远离了打打杀杀的太平日子,似乎也挺好的。

“哥,叶大哥上次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听邻居的婶婶们说,端小王爷在不夜阁里,叶大哥真的去了那种地方吗?”

提及叶卓言,梁远州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此前不欢而散,他与叶卓言,实已许久不曾见过了。

陆绯衣见他的样子,便想开口将这话题岔开。却不想梁远州竟是微微向他点了下头,似乎很快地把自己调整了过来。

“卓言他有些事要处理,去不夜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前段时间,他不是回王府了吗?”

“哥,叶大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是不是那事情还与你有关?”梁婳小心翼翼地问着。

其实她从小就知道哥哥将她保护得很好,她不关心朝堂和江湖具体发生了哪些事情,也不关心哥哥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知道她有许多改变不了的事情,就竭尽所能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好。

她的生活很简单,哥哥、叶大哥、陆大哥,就是自父母去后,在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她虽有很多事情都不甚清楚,可她毕竟不傻。哥哥待叶大哥不同,她看得清清楚楚。

可明明那两人都对彼此不同他人,却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总是谁都不理谁。这般来往都不来往,又怎么能解决可能存在的误会呢?

梁远州看向自己的妹妹,当年懵懂的小女孩,如今也已长成了大姑娘,便是同京城那些世家的贵女比,也丝毫不落其后。

她仍旧如小时候那般聪明,其实什么都能感觉到。

梁远州深吸了一口气,难得地有了笑容:“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而哥哥做的,便是帮他的事。”

梁婳先是迷惘,而后便似想通了什么一般,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哥,你终于决定了?”

陆绯衣不懂:“决定什么?”

梁远州却像已然理解了自己妹妹的问题一般,郑重地点了点头。

端王府。

叶卓言的书房里已然烧了炭火,屋里暖暖的,若常人进来,倒会觉得有几分热。

砌玉捧着一封烫金大字的帖子走了进来,回禀:“公子,宫里的人送了帖子来,就定在了祈元宫,十五那日酉初开宴。”

叶卓言站在一面落地铜镜前,看着镜中身着新制宫装的自己:“酉初?”

砌玉将帖子放在桌上,方道:“属下问了来送帖子的公公,说是有些老臣,要从酉初入祈元宫,正席估计要再晚些。”

“好,酉初就酉初。告诉斩锋,一切照常。”

叶卓言振袖,簇新的布料发出干净利落的响声。白底云纹,金银双线,说不出的矜贵。而谁又能想到,那看似不学无术沉湎玩乐的纨绔王爷,竟在八年里养出了一支可堪与禁军对垒的暗卫队伍。

“中秋,祈元宫。叶致,这就是你给自己的皇弟准备的礼物吗?”叶卓言看着桌上那块被刻了一道的金令,不无讽刺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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