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弗里父子是一起来的，晚餐后，他们就元老院和议会上的事讨论到深夜才离去。小埃弗里明知道海伦在一旁头都快垂下去了，他仍不为所动，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喝着侍女递来的酒，时不时煞有介事地插几句大人的话。

海伦不安地忍受了一整晚，听到他们告别的动静后，她起身一路摸索到乔治的小屋门口。

她用手指尖戳了戳门，没人回应，她又戳了好几下，正当她准备捂着胸口溜回去时，他的门打开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鼠在啃我的门板呢。”

“老鼠很常见啊，你不理会不就行了？”海伦说。

“但我觉得更有可能是你，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就像现在。”他扯了一下嘴角，“是来看我有没有活着吗？”

“你对我说话越来越不尊重了。”海伦小声抱怨道，当然，她也只敢小声抱怨了。

“——我的主人。”

“尼娜去睡了。”海伦有点不好意思地绞着衣服上的褶子，“需要我为你包扎吗？”

乔治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亮光下，海伦发现他身上竟没有一道伤口。可是，那些皮开肉绽的血迹，她是亲眼见到的啊！

她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匆环顾了一下寂静的院子，便用一根手指按着乔治的胸口把他推进了屋里，并迅速关上了身后的门。

“你自己医好的？”他没有穿上衣，她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发现今天包扎过的伤口都已经痊愈了，只剩下淡淡的疤痕。“告诉我你是不是用了那种能力——”

乔治没有否认。

“我不会傻到等它们自己长好的。”

“今天你顶撞埃弗里的时候，是不是也用了那种能力？”海伦说，“你太莽撞了，这样很多人都会发现……一传十，十传百，你就会完蛋的。”

“你可以说的具体一点，毕竟我没在怕的。”乔治笑眯眯地说着，又把自己的那根魔杖举起来对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这戳一下，那戳一下。

“那是——女巫的巫术！罗马城里的最后一个女巫是三年前被烧死的。”海伦看着伤疤在魔杖尖下肉眼可见地变淡，更慌张了。“你在角斗场上也用了，对吧？”

“没错，我需要活下来。我会保证不用它来杀死对手，只是用来自我保护。”乔治承认得很爽快，“那么你呢，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

海伦看上去极不情愿被质问，乔治笑了一下，用魔杖托起她尖尖的下巴。

“这个秘密只会有我们两个知道，所以，说吧，我的主人。”

乔治打量着她一副又气又怕的神情，努力忍住不要大笑出来。戏弄海伦真是太有趣了，而且，她特别容易上钩。

“好了，我会说的！大概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我常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在一些完全陌生的场景里，我和我在那的朋友说了很多很多话，但是我只记得这一句了！只要我看着一个人的眼睛，然后集中精神说一声‘混淆视听’，那个人就会变得稀里糊涂的，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乔治拖长了调子，“你在买我的时候，也是用这招才搞定了图利安将军的吧？”

“……”海伦没有否认。

“事实上，混淆咒不是专门用来让人变得稀里糊涂的咒语。”乔治说，“你这样做才危险，混淆咒只能用来让人发挥失常，比如今天下午埃弗里要抽我一鞭子的时候用上混淆咒，他可能会突然失误，但是又不起疑心。”

他不得不花了些时间和海伦解释混淆咒和夺魂咒的区别。

“嗯……什么咒？难道它们还有专门的名字呢？”

“但我下午可没用混淆咒，本来麻瓜对我的攻击就不容易起作用，那不过是我身体里魔法的本能反应。”乔治摊了摊手，埃弗里那几下根本不算什么。

海伦更好奇了。

“麻瓜？魔法？……”

乔治又开始为她解释，从自己手里的魔杖，到魔咒和麻瓜。

海伦听完以后，表示恍然大悟。

“我懂了，所以最应该烧死的还是你。”

乔治：……

海伦还是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坦白了会魔法的人会被烧死之后，她坦然多了，甚至开始思考问题。比如她问乔治，为什么自己鞭笞他的时候，他还是受了很重的伤。

“首先，就像你说的，我不能被他们发现，所以我应该像一个普通奴隶一样流血受伤。”乔治的魔杖在他指尖被玩转着，他想了想第二点原因。

“同一时间，我体内的防御魔法对你失效，”他看着很困又强撑精神的海伦，不知道该不该说，最终声音还是和海伦的脑袋一样，倦倦的，快轻下去听不见了。

“……因为，你是我的软肋。”

她掩着嘴打了个不小的哈欠，懒懒地瞥了一眼乔治，根本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乔治刚刚说的话。

“你的伤口都处理完了吗？”

“如你所见。”他说。

海伦走过去，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罐药膏，她的指尖蘸了一点。乔治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也没想到海伦会靠得这么近。

她的手指在他眼睛下面比划了一下，小声嘲笑他。

“你们奴隶没有镜子，所以脸上的伤口是看不见的，对吗？”

乔治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承认。

她又觉得自己好像说太多了，不知道在掩饰什么。于是抿起嘴，轻手轻脚地把药膏涂到他脸颊的擦伤处。

“为什么不恨我？你甚至没有生气。”海伦还是没忍住。

他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不，永远不会，我的主人。”

海伦离开后，他拿出自己的一口布袋，放在地上时，可以听见口袋里的世界传来的各种响动。乔治轻车熟路地跳进口袋，稳稳站在小屋的地板上，那是他带来的一座小小的笑话商店，柜子上摆着大桶还在实验的魔药，很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尖叫着满屋乱跑，小屋的另一扇门通往月光下的世界，夜风吹响了门外的风铃，清脆好听。

他检查了一下坩埚里魔药的成色变化，确认一切正常后，他推开门走向外面的世界。

乔治站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他的小屋和草地都在一处局促的悬崖上，悬崖边是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他坐在树上时可以看到月亮，看到远处的湖泊和霍格沃茨。远处的东西更是魔法变出来的幻象，但是看着灯火明灭的城堡时，他能想到很多事情。

他能想起自己还在学校读书的最后一年，天还没有放暖的三月夜晚，他溜进校医院。海伦已经睡着，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她的脸白得像纸一样，眼角还留着泪痕。

他曾有过鲁莽的想法，把她叫醒，用各种方法逗她开心，安慰她，让她短暂地忘记蒙莫朗西先生去世这件事。可这是不可能的……他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哪怕他当着乌姆里奇的面把已经口吐鲜血说不了话的海伦抱走，她也只是在他怀里恳求自己离开。

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太过倔强。

他小心地倚着病床坐在地板上，伸手去够海伦的指尖，她的手那么冰。乔治第一次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和弗雷德耍宝捣蛋的能力没有一点用处。

“那个下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以至于今天海伦用鞭子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突然有一个幼稚的主意，或许感受一下麻瓜们说的皮开肉绽，感受一下这种感觉的受伤。

他又想起埃弗里，今天在海伦家的这位同姓的奴隶主让他想起那个叫迦勒·埃弗里的故人，他至今被关押在阿兹卡班。埃弗里在面对海伦的处境时，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的做法和选择同样也是海伦最正确的选择。

原本埃弗里没有资格插手乔治和海伦之间的事，过了一个圣诞节，他突然就有了。

但那已经是读书时候的事了，乔治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总执着于那几年的种种。后来他勉强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海伦和他有限的回忆不过九年，但一生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