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海伦和乔治有了这个共同的秘密，很多时候她想吩咐乔治点什么，只能自己上门去说，比如蒙莫朗西家要跟随埃弗里一家去城外巡游，海伦不得不提醒乔治不要把那天的伤疤变得这么淡，埃弗里发现他恢复得太快，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埃弗里是风头正盛的新任总督，他带着自己的奴隶和军队耀武扬威地穿过整个城市，浩浩荡荡地走向郊外。海伦的父亲一路都在和他交谈。

她知道父亲不喜欢高攀任何人，埃弗里一家傲慢又难缠，仗着一年前老埃弗里升了官职，他们便总在各种能和海伦父女碰头的宴会上提起联姻这事。

后来，埃弗里就常大大方方地带着礼物出现在蒙莫朗西的宅子里，一副俨然把自己当成这里主人的样子。

海伦靠在马车的一角，听着埃弗里的高谈阔论，再一次昏昏欲睡。她也没什么办法，虽然父亲手头有大片土地和农庄，但在罗马其他贵族之中，蒙莫朗西家族已近式微，尤其在母亲生下她一个女儿后去世、父亲又没有再娶之后。

想到这里海伦有点沮丧，悄悄飞了埃弗里一个白眼——他居然不是因为自己好看才来献殷勤的！而是、谁娶了她，谁便能理所当然地继承蒙莫朗西家所有的财产。

“我说的哪里不对吗？”埃弗里发现了海伦的小表情。

“没有！你继续说呀。”海伦敷衍道。

“但是你都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我说，我可没有自认清高，但我真的没法接受我圈子里那些人，像马库斯大人的儿子，他总是泡在妓院里，塞科斯塔一家在赌场里把家产输了个精光……”

“像你，天天在家虐待自己买来的奴隶。”海伦没精打采地看了一眼车顶，默默在心里‘附和’。

“什么样的父亲教出什么样的儿子。”埃弗里继续说。

“……有时候还跑到我家来虐待我的奴隶。”海伦没有理他，继续在心里嘀咕。

“说回来，海伦，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一定会是个好父亲。”他话锋一转，居然开始夸自己，他凑过来，一脸渴望地看着海伦。“你要相信，这是真的。”

“什么？！”海伦这才回过神来。

“我们的未来啊，海伦！你父亲很喜欢我来你家，看得出他很满意我。”

“但是我还没同意呢！”

埃弗里好像没想过海伦会有这反应，这让他有点恼怒。

“你在害羞，对吧？如果可以，悄悄地告诉我你还要象征性地把我推开几次，才能接受我？”

海伦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一个要征服的，没有生命的物件。只要想办法征服自己，真正的奖励是那笔可观的财富。

“为什么是我，维比利乌斯？”海伦问他，“为什么不是其他人？”

埃弗里正要开口，马车忽然停下，他跟着往前倒去，一头撞开了车帘，海伦却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坐在那。他狼狈之余瞥了一眼海伦，似乎觉得查看马车的情况更重要，于是骂骂咧咧地跳下车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埃弗里在问随行的仆人。

他们告诉他，在穿过这片刚下过雨的森林时，有一棵巨大的树木倒下，横在了路中间，整支队伍没法通行。

“我父亲呢？总督大人的队伍去哪了？”埃弗里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海伦在车里听着他嚷嚷，无奈极了。

“少爷，总督大人和议员的队伍早在之前路过蒙莫朗西家的私家别墅时，拐进去歇息了。”

“怎么没人通知我？”

“我们通知了，但您那时候在和海伦小姐聊的正开心，没有示意我们停下来。我们在想，或许，你需要去更远的郊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把埃弗里气得不轻，他一直在训斥自己家的奴隶，直到后来海伦听到了鞭笞人的声音，赶紧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冷静下来，维比利乌斯。我们在这里歇息一会，原路返回就是了。回私家别墅的路我记得清楚，一会我为车夫带路。”

埃弗里的气还没有消。他警惕地望着随行的奴隶们，发现乔治也在其中。

“日耳曼人都皮糙肉厚的，看起来这几鞭子就像风轻轻拂过似的，对吧？——天生当奴隶的料。”

乔治身上的伤痕被他用魔法变得更可怖了些，这也是海伦的意思。

“是的，埃弗里少爷。”乔治顺从极了。

“不错，自从被教训了一顿后，你学会了不少。”

“是这样，少爷。我学会了尊重。”乔治说。

埃弗里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他说不出来，只能盯着乔治，看看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尊重蒙莫朗西小姐和埃弗里少爷你。我猜，要做一个尊重别人的人，别人才会来尊重你。”乔治接着说道。

“或许是有道理的，但你要知道奴隶不能算人。”埃弗里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转身要走。刚迈开没几步，他被空气猛地绊了一下，脸朝下摔进了泥地。

这下他是真的气急败坏了，蒙莫朗西家的随从们都在憋笑，乔治更是藏起自己嘴角的一丝狡黠。而埃弗里家的人惊恐地拥过来把四仰八叉的少爷从泥地里扶起来，等待他们的恐怕是埃弗里的迁怒。

海伦放下车帘，也从车上跳了下来，现在谁说什么话都不能让恼羞成怒的埃弗里冷静下来，包括海伦。

“你去马车上歇会吧。”她不耐烦地指挥那些奴隶把埃弗里塞进车里，被困在这里已经够闹心的了。

不过她也不想回马车上和埃弗里呆在一起，干脆走在前头为车队带路，还可以呼吸一下林子里的新鲜空气。

“需要骑马吗，海伦小姐？”乔治快步跟上她，“出了林子太阳很大，需要撑伞吗——”

“让后面的人把马牵过来吧。”海伦重重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我们往前多走了三罗里，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直和我说话，对车外的事充耳不闻的。”

“他和你说什么了，让我猜猜——是要和你结婚的事吧？”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海伦撅起嘴看着他。

他笑着低下头去。

“你说得对，主人。”

他扶着海伦上马，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甚至比他们快了一大截。是海伦一直在催促乔治牵马走得快一些。

“可是我在走路啊，海伦。”他笑着说。

海伦瞪他一眼，“你叫我什么？”

“主人。”

她没有和乔治计较，而是郁郁寡欢地望着前头时有时无的大路，那是回家的方向。

“刚刚在车里那一下，还有他摔在泥潭里，都是你干的吧？”海伦垂下眼望着他鲜艳的红发，突然想起这事。

乔治咧嘴一笑。

“为什么只有你看出来了？”

“你一直都那么喜欢捉弄人吗？”海伦问他。

“你忘了我曾经是干什么的？我开了一家笑话商店，捉弄别人——我当然在行，尤其是捉弄讨厌的人。”乔治说。

“嗯……开在你的故乡吗？”海伦被勾起了一点儿兴趣。

“没错。”

“生意怎么样？”

“战争来之前，非常不错。”乔治说。

“我应该道歉吗？是我们罗马人毁灭了你的家乡。”海伦淡淡地来了一句。

他抬头去望着海伦，“不，不是因为罗马人。”

“——战争之前，生意非常好，战争中的那两年也挺过去了，战争结束后，……它还开着呢，没有关门大吉。”

“……很高兴听到这事儿。”海伦心不在焉地答道，一边抬手遮秋天下午刺眼的太阳。

“主人，很晒吗？”

“嗯。”她懒懒地应了一声，“你上马来替我挡一下太阳。”

海伦自认为不会主动去抱一个奴隶，所以乔治只能从后面环着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抬起来为她遮阳。

不是一件容易差事。

“现在还开着……是你的家人在看店吗？”海伦突然问。

“我的兄弟，他也是我的合伙人。”乔治答道，“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到我的家乡，他会很高兴见到我的。”

“或许吧，等你从我这赚够了钱赎身，我会允许你回去的。”海伦说，“这是蒙莫朗西家对待奴隶的特例，不同于其他家族。”

海伦时不时会靠到身后男孩子结实的胸口，她想了想，还是避开了最想问的问题。

“你都会怎么捉弄人呢？绊倒埃弗里已经让我觉得很过瘾了。”

“那是绊腿咒。别的就太危险了，比如让他一个脑袋两个大，或者头发忽然长了十几英尺还变个颜色，还有让他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太多太多了。”

海伦难以置信地回头去看着他，她离乔治的眼睛那么近。过了一会，她还是没绷住，转回头去浅浅地笑了。

“你哪来这么多鬼点子？每一条都是能把你拖到市民广场烧死的程度。”她若无其事地说，“如果你被烧死了，你远在家乡的手足和妻子就等不到你了。”

乔治依旧抬手为她遮着太阳，他只要低下去一些就能摸到那头棕褐色的秀发。他慎重考虑了一下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这关系到他之后要如何说服海伦去戴上她自己的戒指。

“我兄弟成家了，而我没有。”他回答得很轻快。

“哦。”海伦说。

他们又走了许久，终于能看见远处的别墅了。海伦回头对他笑了一下。

“你好像不太会骑马。”

“对啊，我是来了这以后才学的。”乔治呆呆地望着她的笑脸，如实答道。

“你知道不用你那些魔法和巫术，也能捉弄别人吗？”海伦问他。

“或许吧？但是我可没见识过——”乔治还没说完，手里的马鞭就被海伦夺去往马腿上狠狠抽了一下，受惊的马尔朝着别墅一路疾跑，不小的颠簸把乔治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搂紧了海伦的腰，而海伦靠在他胸口咯咯地笑出声来，从没听过她笑得这么开心。

“瞧你怕的。”她伸手去勒了一下缰绳，白色的小马听话地慢下来，“你不知道擅自对主人动手动脚，是会被杀头的吗？”

但乔治的手还是没有放下来。

拐进小路时，已经可以看到别墅门口等候的仆人们，身后是被他们甩的很远的，载着埃弗里的车队。下午的正阳也变成了金色的夕阳，在一片静谧的余晖下，巨大的私墅背阳而立，沉浸在深蓝色的阴影里。

乔治这才松开手，下去替她牵马。

“怎么，你害怕了？”海伦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他的软肋似的，不停地逗他，“你得好好求求我，不然我到了别墅就把你的脑袋卸下来。”

乔治：……